宿州云集咖啡店养猫(老虎赋闲，马戏之乡等待春天：怀念以前接上百万订单的日子)

本文来源：时代财经 作者：陈佳慧

虎年伊始，立春后，初雪姗姗来迟。

这是皖北的一个村子，雪积在麦田里，夜晚反出白光。20只东北虎被雪唤醒，在铁笼里来回踱步。

鸡鸣狗吠，虎啸低吟，如置梦中。

还有狮吼。

拇指粗的钢筋笼里，一头两岁雄狮还未成年，身形较成年雄狮清瘦不少，颈部毛发还未“炸开”。

这里是被称为“马戏之乡”的安徽宿州埇桥区，上千只老虎、狮子、狗熊生活在这里。

2007年，该区被中国杂技家协会授予“中国马戏之乡”称号。鼎盛时，拥有马戏团400余家，全国各地巡演，年创收达4亿元，辖区内近三分之一的农户靠着马戏巡演养家糊口。

这几年，马戏之乡过得挺难。先是国家对动物展演政策收紧，接着来了疫情。

困在笼子里的猛兽，停在原地的马戏之乡，他们的春天什么时候来？

来回踱步的老虎，时代财经摄

老虎赋闲

家住谷家村的谷良浩今年6岁，一个人无聊地把雪捏成球，再远远地投掷到麦地里。

谷良浩说，天天都能见着老虎，但从没见过马戏表演。他在一只患了眼疾的老虎面前走来走去，以示自己一点都不害怕。

对生活在马戏之乡的村民来说，村里豢养几十甚至上百只老虎狮子，是件寻常事。“都有铁笼关着，没跑出来过。而且都是老演员了，老虎被驯得跟狗似的。”一位村民说。“大家都见惯了，（养老虎）跟村里养的小狗小鸡似的，没人看。”一位马戏团团长附和。

如今，宿州埇桥区仍在经营的马戏团多集中在蒿沟乡的徐家、谷家、尹家、赵楼等村，村落之间相距两三公里，连绵不断。

往年，春节是马戏表演的旺季。如今，只有少数有门路的马戏经营者还能去外地演出。村里剩下的，都是没有演出机会的老虎，伴着无所事事的老人和小孩。闲置的铁笼、空地上的集装箱、屋外的动物粪便，透露出村子的不同。

闲置的铁笼，时代财经摄

家里老人早就被叮嘱，不要跟外人说太多。但对于热情的访客，村民们仍保留着几分淳朴。多数时间禁止拍照或录视频，偶尔也会大度地一挥手：“可以拍照，没事。”

对村子里谁家养了老虎，谷良浩门儿清。他主动提出带路。没多远，便到了一处张贴“内有猛兽，请勿靠近”标识牌的人家。在蒿沟乡，有国家一级保护野生动物驯养繁殖许可证的人家才可以养虎，且会在大门显眼处张贴警示。

“内有猛兽，请勿靠近”标识牌，时代财经摄

被谷良浩用来显摆自己“一点都不害怕”的那只，是患了眼疾的华南虎。据养虎老人谷常宾介绍，这只华南虎今年三四岁，不知什么时候得了白内障，现在右眼完全失明。与谷常宾同住一院的还有另外四只华南虎。每只华南虎，“每天喂五个鸡架和生肉”。

与以前演出的照片相比，如今关在笼子里的老虎明显消瘦。

国家动物标本资源库资料显示，东北虎是现存体重最大的肉食性猫科动物，生性较为凶猛，一只成年的雄性东北虎身长可达2.9米，体重平均为250千克。一天可吃15公斤左右肉食。

谷常宾家的老虎不是最瘦的。相距一公里左右的尹家村里，60多岁的尹胜桥喂养的五六只老虎更为清瘦。他介绍，每只老虎每天喂一只解冻的鸭子。

尹胜桥家的老虎笼舍建在院内墙边，每间笼舍住着一只老虎。住在中间笼舍的是一只十几岁的老虎，算到了暮年。尹胜桥说，以前演马戏时，观众能骑在它身上照相，“现在老了，不管用了”。

相比之下，徐家村徐世年家养的十几只老虎，体型稍壮硕些，和十几只狮子，十几只狗熊一起，生活在徐家的四间民房里。每个月，为喂养这些猛兽，徐世年都得花一万多元买冻鸡冻鸭，再加上雇佣的人工，每年开销在二三十万元。

“几十万上百万的订单也做过”

宿州市普查结果显示，截至2019年7月，埇桥区共有老虎534只。如今，经当地林业局备案、具备合法饲养资质的有34家。

徐世年从父辈手里接过马戏团至今，已经20多年了。据他介绍，最初的老虎从动物园里购买，后经不断繁殖，现在自己拥有近20只东北虎。

在徐世年的印象里，从2005年左右到2020年疫情之前，是马戏行情最好的时候，“几十万上百万的订单也做过”。

他回忆，2018年，在相距不远的宿州高铁站前，承接了某房企的马戏演出。那场演出持续了半个月，签的是170万元的合同，“除了动物表演，还有俄罗斯演员表演杂技，大型马术”。再往后数，2019年，在宿州市某县体育馆演出，“一家车企赞助。演了一个星期，几十万元，当时观众都爆了。”徐世年说。

除了承接房企、车企、店庆等商演，徐世年还和上海某公园存有长期合作关系。作为宿州规模较大的马戏团之一，徐世年承接的最小订单金额为3万元。这样规格的演出配置为：一头狮子，一只狗熊，再搭配山羊、猴子，演出两天。

2018年，国务院正式发文规定禁止老虎及其制品经营利用，禁止出售、收购、运输、携带邮寄或进出口。但二级保护动物如非洲狮、狗熊，仍可进行表演活动。“老虎演不了，也运输不了，但狮子、狗熊还能表演。”徐世年介绍，狗熊穿上衣服，就跟动画片里的熊大熊二一样，很受小孩喜欢；狮子会表演滚球，滑滑梯，走梅花桥，还会站起来给观众拜年敬礼。

“前些年是赚了一些钱，但是都投进去买设备了，村口堆着的集装箱都是我们的。往年春节是马戏生意最好的时候，疫情再不结束，我们就要在家过第四个春节了。”徐世年感叹。

政府出手补贴

赵楼村的覃建华就没那么走运了。

今年56岁的覃建华做了二三十年的马戏行当。2000年左右，他带着动物在全国各地演出，广东去过，东北也去过，一年能挣个七八万元。“现在控制得严，演出证办不下来，运输证也办不下来，因为疫情，去哪里别人都不接待。”覃建华说。

“我们这里好多团都解体不干了，动物留在家里喂养，不能出售，因为出售犯法。往动物园里送也送不掉，现在哪个动物园的生意好啊。”覃建华家里现在还养着五六只老虎，狮子、狗熊和山羊若干只。

为了喂养这些动物，覃建华已举债20万元。“我从女儿那借了钱，儿子开店的钱也被我拿来用了，现在儿子女儿都跟我闹别扭，年都没回家过。”覃建华喝醉了刚醒，捂着脸说：“我是一个倒台的团，我现在啥也不是了，一点名堂没干出来，还欠了几十万元的外债。”

困在马戏之乡的老虎，演不成，养不起，卖不掉，杀不得。留在蒿沟乡的生意人，只能硬着头皮养活它们。这是一种义务，可能也夹杂着一些感情。和养猫养狗不同，人类喂养老虎，总有提防之心，但抵不住日长月久。“再没有钱，人少吃点，都得给它们养好养饱”，徐世年说。

马戏之乡埇桥区，时代财经摄

“现在政府补助了一部分饲养费，听说政府也在商讨，看看后续怎么办，是继续养着，还是放开政策允许老虎表演。”徐世年介绍。

2020年，宿州市埇桥区两级政府给予在宿州区域内人工繁育的东北虎，每只每月750元共计6个月的饲养费用临时补助。2021年，该市又增加了临时补助金额和时间，每只每月800元，共计12个月。

若老虎在饲养的过程中病死或老死，需上报至国家林业局，由林业局将老虎尸体拉走存储。“咱们没有资格存储它，每个老虎的脖子上都有一个芯片，像人的身份证一样，一查芯片，所有的信息都出来了。”徐世年说。

积雪未化，老虎和人一样，也在等待春天。

（文中人物均为化名）